【太中】叛逃
太宰治有个小秘密。
他要叛逃。
他早就知道森鸥外是个老狐狸，每天看似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其实内心对他的防备只增不减。
怕自己有一天为了首领的位置抹了他的脖子么？
那件事过后，友人说“去做救人的一方”，也在他心底久久徘徊。
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何曾有过“救人”一说？他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推进地狱，撕毁到连渣都不剩，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人，把人从地狱拖出来。
让人活着比去死更为艰难。那是他第一次没有看透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太宰治知道自己也不能在港黑久留，只要有办法，还是能够离开港口黑手党的，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去规避离开的后果。
他在等。
中原中也有个小秘密。
他要叛逃。
当初太宰治三言两语挑拨了他和“羊”的关系把人拐卖进了港黑，在他的游戏机上泼了果汁让自己输掉，甚至扬言“中也是我一辈子的狗”。
和这位搭档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每天按小时计算给你找事儿，不能造成实质性的物理伤害就要从精神上击溃你的底线。
虽然两个人无数次大打出手揪着对方的头发喊着“我最讨厌你了”，鸡飞狗跳的日子仍然是照旧，谁也没能杀了谁，该做的任务还是得做。
可是在第一万六千五百八十四次的掐架过后，中原中也把自己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指着太宰治的鼻子大喊老子再也不想留在这儿了！
他要叛逃，太宰治已经是港黑板上钉钉的干部了，中原中也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种干部的面前忍气吞声。
怎么办，跳槽呗。
太宰治最近发现中原中也和他吵闹的次数变少了。
原本远远喊一句小蛞蝓中原中也就会冲上按着人揍，可是现在的他却只是扶了扶帽子，不屑的“切”一声。
太奇怪了。
最近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少也很奇怪，不在宿舍里开火给他做饭也很奇怪，牙刷竟然用了超过一个月也没有按习惯换掉也很奇怪。
中也有事情瞒着我，太宰治想。
中原中也最近把衣服一件件的往行李箱里整理，为了避免再去买乱七八糟的食材也不在宿舍里开火做饭而是泡面外卖凑合了事，牙刷虽然一个月没换了但是马上就要叛逃了，换了也是浪费。至于太宰治的嘲讽……切，自己都要跳槽了，就让这个傻逼最后得意一下吧。
他压低了帽檐，转身往一间日式小酒馆走去。
光头的男人看着中原中也，一再确认他是否做好了决定。
“你的身份毕竟特殊，可能会用两年的时间洗白……”
“我知道。”
种田长官叹了口气：“毕竟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也有着利益的牵连，你还是要慎重。”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假身份信息资料。
津岛修治……吗？
他将顶着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度过两年吗？
“过完了这两年，您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
“有倒是有……而且社长是我的一个朋友……”
“是哪里？”
“武装侦探社。”
武装侦探社？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中原中也和种田长官小酌了几杯之后，把资料收了起来就回到了宿舍。
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竟然不在，说不定是又偷偷跑出去了吧。总有那么几天喜欢玩失踪，结果不是上吊就是入水，反正最后死不成。
把文件袋都放进了箱子里，中原中也扣上行李箱的锁后站起身，四处打量着这个他和太宰治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宿舍。从客厅从不收拾的游戏机和酒杯，到厨房里还没有洗的碗筷……
这是最后一次了。
微醺的感觉让中原中也想着先休息一会儿，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恢复，他就可以带着自己的箱子跑路跳槽了。
轻轻把箱子塞回去，中原中也仰面倒在床上睡着了。
中原中也是被尾崎红叶的电话铃吵醒的。
“中也你现在在哪里？是病了吗？怎么还没有到？”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睁了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去摸床底下的箱子。
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
偏头望向挂在墙上的镜子，中原中也看到自己的脸上被油性笔画上了一个小蛞蝓。
？
“太——宰——治！！！”
“哦，津岛修治吗？”太宰治站在机场，手里拿着中原中也的箱子，转身迈上了种田给他安排的飞机。“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中也可帮我省了不少事情呢。”
“中也君，”森鸥外看着因为洗笔迹太用力而脸颊发红的中原中也，“太宰君叛逃了。”
？？？
中原中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叛……逃？”
“是的，叛逃。”
回到宿舍，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留下来的东西，大抵不过就是没用完的绷带和快要过期的蟹肉罐头。自己小心翼翼的把中原中也的痕迹抹去，回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已然只剩下了太宰治的气息。但是没想到他才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这家伙……竟然拿着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资料叛逃了？！
按理来说他一个小时的生物钟绝对不会出错，肯定是太宰治半途回来给他加了助眠的药！
太宰治为什么要叛逃中原中也实在想不出来，但是他竟然带着他的东西跑路了！中原中也气得掀了眼前的桌子。
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有人告诉他，他的车被炸了。
“太——宰——治！！！”
太宰治叛逃以后，中原中也认命的留在了港黑，没了吵吵嚷嚷的搭档虽然很不习惯，但是工作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加上港黑对员工的待遇也不算差，中原中也就逐渐放弃了跳槽的心思。他也从那间旧宿舍搬了出来，住进了自己买的一套别墅里，有车有房又有酒的滋味实在是很容易让这位干部满足。
直到有一天中原中也下班回家，发现经久积灰的信箱里放着一封信。
没有署名。
里面只有一张盖了邮戳的明信片。
余晖下的意大利百花大教堂。
翻过来，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涂鸦，和当初画在中原中也脸上的蛞蝓如出一辙。
中原中也就知道是太宰治在洗白期间跑出国了，故意给他寄来这些明信片耀武扬威的。
他冷笑一声，把明信片拿打火机点了。灰白的纸屑飘飘悠悠的落下，掉进了脚下的草地里。
每隔一两个星期，中原中也都能收到不同的明信片，有时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有时候是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有时候是连绵的山峰。
太宰治走到哪里就会买一张当地的明信片盖上邮戳寄给他。
背面依然画着一个熟悉的小蛞蝓。
中原中也每次都面无表情的拎出那张薄薄的卡片，扫了一眼地点然后面无表情的点燃，静静地看着那火舌把明信片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想，太宰治还真是不厌其烦的向他炫耀着啊。
他又想到，既然去过了很多地方，是不是也意味着没有自杀了呢？
原来叛逃对人的改变会这么大么？
不过中原中也并不再多想了，叛逃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论是自己的叛逃还是太宰治的叛逃。
两年吧，差不多就要到了。
寄过来的明信片就是那么回事儿，从没有间断。后来中原中也甚至都不想拆信封了，直接烧。
毕竟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画着蛞蝓的卡片，没有什么要拆开的意义了。
今天是两年期限的最后一天。
中原中也打开信箱，不出意外看到了羊皮纸做的信封。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上面多出了一行有些飘忽的字迹：中也收。
打开信封，是一张画有首都机场的明信片。背面不再是一只黑漆漆的小蛞蝓，而是满满当当的字。
致中也黑漆漆的小蛞蝓：
收到我之前的明信片了吗？这可都是我认认真真挑选的名胜区卡片哦！不过中也这样的蛞蝓审美肯定不能体会到这些东西的美吧，说不定还会一把火烧掉。啧，真是不解风情啊，虽然有些浪费，但是只要能让中也知道我拿着你准备的叛逃资料去了这些好地方，肯定能让你冒火露出丑丑的表情吧，我都能想象出来中也那天晚上掀桌子咬牙切齿的神态了，噗，也太搞笑了。
虽然知道你会把明信片都烧掉，但是有好好从画面里看过那些地方吗？
看了的话，那你就是在和我一起叛逃哦。
狗狗总是要跟着主人的吧。
我回来了，中也。
中原中也捏着那张微硬的卡面，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按理来说太宰治再就应该进去武装侦探社了吧。
还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什么叫自己和他一起叛逃？
不管开头和过程怎么样，成了叛徒的不过也只是他太宰治一个不是吗。
太宰治虽然明确说过了人已经回到横滨，可是纵然没有隔山隔海，两个人也没有见过对方，倒不如说是互相从生活中销声匿迹了。
明明之前距离十万八千里也能偶尔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联系”。
四年也没个人影的玩意儿一下出现在自己眼前，中原中也没好气的望着蹲在他家门口抱着一件卡其色风衣的太宰治，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刚刚执行完任务回家的港黑干部：“中也我没有地方住啦，国木田君把我从侦探社赶出来了……”
“扯吧。”
“中也……你要见死不救吗……”太宰治望着中原中也，如果有一条尾巴，估计都已经能摇出花来了。
“我是黑手党。”中原中也冷漠的看着太宰治。
“呜哇哇中也好狠的心……”太宰治看着他，“明明就是我的狗！”
“滚！”
虽然最后还是给太宰治开了门让人白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下班路上，中原中也忽然接到首领的电话，要他去把他和太宰治以前住过的宿舍收拾一下，有新人要搬进去。
中原中也踏上积灰的台阶，望着这个接近四五年没有动过的房间，忽然意识到，一切都还停留在那个叛逃的晚上。
门口堆了数不清的信封。
中原中也打开其中一个。
是百花大教堂。
翻过来，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中也，这里的钟声很美，你说狗狗能听懂吗？
第二封，是马尔代夫一望无际的海。
中也，听说这里是情侣旅游的圣地诶，要是主人带着狗狗来散步会有什么感觉呢？
ps.入水以后被人救了，真是的，毕竟自杀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呀。算了算了。
……
最后一张是首都机场。
中也，我回来了。
今天是不能见到中也的最后一天。
啊，原本是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内心会隐隐的期待雀跃？
我想了想，这也太奇怪了吧。
中也啊，我病啦。
一张一张的明信片，背面全是太宰治零零碎碎的随笔，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今天又去哪里自杀没有成功，邀请美丽的小姐殉情被拒绝了很难过。
中原中也看着这些字眼，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两年前烧掉那些明信片的同时，竟然也会口是心非的预测着下一封信什么时候到来。
他们是不是都病了。
记忆忽然变得锐利起来，这两年的时间里，无数次在转角和阴影出出现的卡其色风衣的衣摆逐渐清晰，去买红酒恰好最爱的那一瓶上一秒刚被人拍走，爱丽丝要求买的红丝绒蛋糕正好断了供应……
自己也总是莫名其妙赌气一般在限购绷带的时候直接买断货，在商店里把那个最熟悉的牌子的蟹肉罐头通通抢光……
也许他们确实是一起叛逃了很长的距离。他们背过身去逆向而行。
可惜上天给的路线是个圆圈。
“所以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中原中也拿着一打信封往坐在地上的太宰治身上一扔，随后微微偏过头，“算了……钥匙我明天给你一把。”
看着怀里散落的卡片，太宰治愣住了，他本是准备明天自己偷偷去拿回来的，没想到中原中也竟然跑去了以前的宿舍。
那一段时间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两个地址都寄了一份明信片。中也很大几率是会搬走的，那个宿舍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去，太宰治就放心的把那里当作了一个寄存处。谁知道中原中也先一步到了那里。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头没脑的对中原中也来了一句：“背对着我吧中也，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中原中也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转过身去。
那一瞬间有一种把后背交付出去的熟悉感。他的直觉告诉他，没关系。
他听到身后的人说：“听说两个人背对着走十六步之后回头还能看见对方，幸运女神就会让两个人的梦想都成真。”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你不会真的信吧。”
“谁知道呢。”太宰治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满月，声音很轻。“试试吧，我数三二一。”
“幼稚。”
“三。”
“二。”
“一。”
一步。
两步。
十六步。
中原中也站定回头。
忽然就直直的撞上了太宰治。
他和他贴的很近。
太宰治说：“中也看到我啦。”
“哦？然后呢？”
“我的愿望是，和中也一起叛逃。”
“好巧，我也是。”
红色的跑车驰骋过夜幕，两个叛徒携手逃亡。
身后是月光在追逐。
“喂太宰，为什么是十六步？”
“谁知道呢。”
It's only 16 steps from your door to your bed.
——End
